他是一個不知疲倦、永不停歇的人，雖然已經(jīng)83歲高齡，卻依然奮斗在肝膽外科手術一線上；他是一個勇闖禁區(qū)、不懈攀登的人，在50年的肝膽外科生涯里，創(chuàng)造了無數(shù)個輝煌和神奇；他情系病人、愛灑患者，在無數(shù)個身患絕癥的病人眼里，他是穿著軍裝的活菩薩；他甘為人梯、桃李芬芳，他傾心培養(yǎng)的學生，已經(jīng)成為我國肝膽外科領域的中堅力量。 　　2006年1月9日上午，中共中央總書記、國家主席、中央軍委主席胡錦濤將2005年度國家最高科技獎頒發(fā)給他，以表彰他為我國肝膽外科學科做出的杰出貢獻，使他成為我國醫(yī)學界獲此殊榮的第一人。此前，他于1996年被中央軍委授予“模范醫(yī)學專家”榮譽稱號，先后獲得國際肝膽胰協(xié)會杰出成就獎，陳嘉庚醫(yī)學科學獎，何梁何利基金獎，全軍專業(yè)技術重大貢獻獎和全國“僑界十杰”稱號。他就是中科院院士、中國肝膽外科的開拓者、第二軍醫(yī)大學東方肝膽外科醫(yī)院院長吳孟超教授。 “只要拿得動刀，我就會站在手術臺上，直到我倒下的那一天。” 　　作為一個杰出的肝膽外科專家，吳孟超每次走進手術室，都會覺得內(nèi)心深處無比的清靜和放松，并產(chǎn)生莫名的興奮。對于一個83歲的老人和醫(yī)院院長來說，這種清靜和興奮是多么難能可貴！ 　　2005年12月23日，星期五，上午9點。神采奕奕的吳孟超準時走進手術室。 　　在去手術室的路上，他微笑著和每一個醫(yī)生護士打招呼。走到更衣室第66號柜子前，他熟練地打開柜門，換上手術服，輕松地走進手術室。 　　洗手是每一個外科醫(yī)生的必修課。吳孟超像一個剛入門的醫(yī)生一樣，認真地洗手，從手指頭、指甲縫開始，一點一點往手臂上洗，然后再從手臂一點一點往下洗，然后再洗上去。幾十年來，他一直這樣認真地做著進手術室后的第一件事，可能也正因為如此，與具有強烈傳染性的肝病打了一輩子交道的吳孟超一如往昔的健康。 　　當吳孟超從護士手中接過手術服，兩手的拇指和食指捏著衣服的兩邊，用力一抖，然后瀟灑地拋向空中，在衣服下落的時候，他敏捷而自如地將雙手插入袖口，動作流暢自如，一氣呵成，像一個魔術大師的表演。 　　再一次消毒之后，他走向手術臺。說來也怪，最近幾年，他的手平時寫字時都顫抖，可一拿起手術刀，則揮灑自如，鎮(zhèn)定自若。 　　助手已經(jīng)打開患者的腹腔，一個巨大的腫瘤正等他切除。肝癌是癌中之王，全世界每年約有100萬人患肝癌，而我國就占43%之多。吳孟超從1956年進軍肝膽外科以來，一次次闖進肝臟禁區(qū)，用手術刀為13600多個病人切除癌腫，創(chuàng)造了世界醫(yī)學界的無數(shù)個奇跡。 　　他熟練地將手伸進患者的腹腔，用敏感而神奇的雙手探摸患者的肝臟，確定癌腫的位置。僅在一刻間，他已經(jīng)用手將腫瘤從肝臟分離，接下來，開始切除腫塊。而這種分離，一般的醫(yī)生用器械還要十幾分鐘。 　　15分鐘后，癌腫被順利切除。其間，吳孟超一言不發(fā)，或低頭操作，或抬頭思索，不過這一切盡在他的把握之中，他像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將軍，神情鎮(zhèn)定而輕松。“檢查出血，準備關腹。”吳孟超輕松地說出走上手術臺后的第一句話。這時候，手術已經(jīng)基本完成。他也開始給助手講肝癌切除時應該注意的事項，并輕松地開起了玩笑。 　　護士俏皮地說，每一次看吳老手術，都是一種感官上的享受，那是大師的精彩演出。他的弟子說，每一次跟吳老上臺，都能學到新的知識，吳老的手總能化腐朽為神奇。吳孟超說：“只要能拿得動手術刀，我就會站在手術臺上，如果真的有一天倒在手術臺上，那也許就是我最大的幸福。但是，如果我不能保證完成手術的話，也決不再上手術臺，因為，我不能拿病人的生命逞強。” 　　這就是不知疲倦的吳孟超，除了學術會議和必須處理的公務，他最多的時間是在病房和手術室。只要沒有出差和開會，平均每天都有兩臺手術等著他做。如果哪天沒有手術，他也一定會去手術室看一看，轉一轉，然后心滿意足地坐在手術休息室喝上一杯水，享受著無窮的樂趣。回到家，吳孟超雷打不動的習慣是看報紙和電視新聞，《解放軍報》、《科技日報》和《健康報》一定要看，而《參考消息》和中央電視臺的《新聞聯(lián)播》是必須要認真看完的。如果哪天出差，相濡以沫的老伴就把報紙收起來，等他回來再看，正是這個良好的習慣，使83歲的他“耳聰目明”。 　　筆者特意查了一下醫(yī)院近10年的手術記錄，這個精力充沛的老人保持著每年200臺以上的手術量，而這還要除掉出差在外的100多天！ “如果不在自己的祖國，我也許會很有錢，但不會有我的事業(yè)， 如果不干醫(yī)生，我可能很有錢，但不會有我的今天。” 　　在吳孟超很小的時候，父親為生活所迫，背井離鄉(xiāng)到馬來西亞打工，在那里當割膠工人。1927年，母親帶著當時才5歲的吳孟超漂洋過海去馬來西亞投奔父親。 　　吳孟超是家里的長子，盡管當時生活極為艱苦，父母都支持他讀書，他也非常渴望讀書。讀完小學后，于1937年到了由華人自辦的光華中學里讀初中。當時學校里來了一個思想進步的老師，經(jīng)常給吳孟超他們講國內(nèi)的抗日形勢，講國家興亡、匹夫有責的道理。加上那時身在異國他鄉(xiāng)，經(jīng)常遭受以英國為首的外國人的欺負，吳孟超那時就建立起一個信念：如果國家強大了，外國人就不敢欺負我們，小日本也打不到我們國內(nèi)！ 　　在初中快畢業(yè)的時候，吳孟超和幾個同學通過當時陳嘉庚先生組織的華僑抗戰(zhàn)救國會，給在延安的八路軍總部捐了款。想不到的是，竟然收到了朱德總司令和毛澤東主席的回信！這讓身在異鄉(xiāng)的他們激動不已。初中畢業(yè)時，吳孟超毅然放棄了父母為他做的去英國讀書的安排，和6位同學相約回國去延安抗日。盡管那時他才18歲，但立志報國的理想已經(jīng)很強烈了。 　　1940年，吳孟超和其他6位同學一起經(jīng)新加坡、越南，從云南入境回國。在越南西貢海關登岸時，發(fā)生了一件讓他一生都感到恥辱的事：當時驗關的法國殖民主義者要求他們在入關的護照上摁手印，而同時過關的歐美旅客都是簽字。吳孟超就跟那個驗關的說：“我們會英文，可以用英文簽字，為什么不讓我們簽字卻要摁手印？”可惡的法國人對吳孟超吼道：“黃種人簽什么字？你們是東亞病夫！”他當時雖然氣極了，但也只能屈辱地摁了手印過關。 　　回到云南之后，吳孟超和同學們才發(fā)現(xiàn)根本就不知道延安在哪兒，也不知道怎么去延安，當時的形勢更不允許他們?nèi)パ影玻∷麄冎缓迷诋數(shù)厣蠈W，吳孟超順利考上了因戰(zhàn)亂遷到云南的同濟大學附中。三年的高中生活，經(jīng)常為躲避日本鬼子的炸彈跑來跑去，這更加堅定了他將來一定要為國家做點事的理想。 　　高中畢業(yè)時，吳孟超曾想過報考同濟大學工學院，希望能夠工業(yè)救國，因為他在馬來西亞的父親是一個生活在社會最底層的割膠工人，他知道一個國家工業(yè)不發(fā)達就要受外國人的欺負。后來，他的同班同學、現(xiàn)在的老伴吳佩煜說她報考醫(yī)學院，希望吳孟超也能報醫(yī)學院，因為學醫(yī)可以救治很多戰(zhàn)場上的傷員，可以更直接地為國出力。于是，吳孟超就和她一起報考了同濟大學醫(yī)學院，并被順利錄取。這不但成就了一對有情人的愛戀，也改變了吳孟超的一生。 　　在校學習期間，吳孟超幸運地聽到了剛從德國回國不久的裘法祖教授的課。裘教授一手流利的手術刀法，從頭到腳，人身上每一個部位的手術他都能做，裘教授成了吳孟超的偶像。從那時開始，吳孟超就希望將來能做像裘教授一樣的外科醫(yī)生。但是，在畢業(yè)選擇職業(yè)時，又發(fā)生了一個小插曲。 　　吳孟超的個子很矮，只有1米62，不論是從傳統(tǒng)意義上說，還是從人們的思想觀念看，他都不具備一個外科醫(yī)生的身材。而且，吳孟超大學畢業(yè)時外科成績只有65分，小兒科成績卻是95分，是全班最好的。按當時學校的習慣，他也只能去當小兒科醫(yī)生，但是，吳孟超一心想當外科醫(yī)生！ 　　吳孟超喜歡外科，他覺得自己的性格適合干外科。當時正值上海解放，吳孟超在中美醫(yī)院實習時，參加了救治解放軍傷員的工作，三天三夜沒離開手術室。看到受傷的戰(zhàn)士們做好手術包扎后即重返前線戰(zhàn)斗，他覺得，干外科救病人立竿見影，解決問題快，更加堅定了畢業(yè)時一定要干外科的想法。 　　可是，吳孟超接到的通知是留校到小兒科報到。當時吳孟超向院方提出干外科的要求，負責分配的那個教授卻對他說：“你也不看看你的成績，才剛剛及格，而且，你個子這么小，能做什么外科？”吳孟超在心里暗暗發(fā)誓：我不但要做外科醫(yī)生，還要做出個樣來給你看看！ 　　那時候正逢華東人民醫(yī)院（也就是第二軍醫(yī)大學長海醫(yī)院的前身）招聘醫(yī)生，吳孟超前去應聘，在這里碰見了外科主任鄭寶琦教授。吳孟超不服輸?shù)男愿窠o鄭教授留下了深刻的印象。寬厚的鄭教授把吳孟超留了下來，這一留，就留出了一個中國的“肝臟外科之父”。 “救治病人如果怕?lián)L險， 那么病人只能在醫(yī)生的搖頭與沉默中抱憾離開人世。” 　　吳孟超說，敢于承擔風險和責任是衡量一個醫(yī)生是否具備醫(yī)生資格的基本標準，醫(yī)生只有敢于承擔風險，才能在救助病人時不瞻前顧后、顧慮重重。如果一個醫(yī)生在風險面前過多考慮自己的名利得失，那無數(shù)的病人也就可能在醫(yī)生的猶豫和嘆息中抱憾離開人世。醫(yī)生要用自己的責任心，把病人一個一個背過河。 　　1975年，安徽農(nóng)民陸本海來到醫(yī)院求治。當時，他挺著個大肚子，像十月懷胎的孕婦一樣，吳孟超為他檢查之后確診為肝臟巨大海綿狀血管瘤。之前，陸本海到過多家醫(yī)院求治，沒有人敢為他做手術。當時，國內(nèi)外在這方面的救治成功率還不到40%。吳孟超在得失取舍面前作了激烈的思想斗爭：如果手術不成功，就會影響自己的名聲；但是如果不為他手術，那么巨大的血管瘤非常容易破裂，進而導致病人死亡。當自己所要承擔的風險與病人的利益沖突的時候，吳孟超毅然決然地選擇了后者。那天早上8點，陸本海被推進手術室。開腹、結扎、探摸、檢查、切除、縫合、打結……整整12個小時，吳孟超和助手成功地將那個巨大無比的瘤子切掉了。他的助手將切下的瘤子一稱，竟然重達18公斤！而這個時候的吳孟超已經(jīng)被12個小時的高難度手術和精神的高度緊張折磨得筋疲力盡。但是，他并沒有回家休息，而是抱著鋪蓋住進了病房，一住就是一個星期